關于讀書,一個人能對另一個人所提出的唯一勸告就是:不必聽什么勸告,只要遵循你自己的天性,運用你自己的理智,得出你自己的結論,就行了。
如果我們之間在這一點上能取得一致意見,我才覺得自己有權利提出一些看法或建議,因為這種獨立性是一個讀者所擁有的最重要的品質。因為,說到底,對于書能制定出什么規則呢?滑鐵盧之戰是在哪天打的——這件事能夠肯定,但是,《哈姆雷特》這部戲是不是比《李爾王》更好呢?誰也說不了。對于這個問題,每個人只能自己拿主意。要是把那些身穿厚皮袍、大禮服的權威專家請進我們的圖書館,讓他們告訴我們該讀什么書,對我們所讀的書估定出一定的價值,那就把自由精神摧毀了,而自由精神才是書籍圣殿里的生命氣息。在其他任何地方我們都可以受常規和慣例的束縛——只有在這里我們沒有常規和慣例可循。
說起來好像很簡單:既然書有種種類別(小說、傳記、詩歌等),我們只要把它們分門別類,找出它們理應給予我們的東西就行了。但是很少有人向書要求它們能給予我們的東西。我們讀書的時候,想法常常是模糊不清和自相矛盾的:我們要求小說一定要真實,詩歌一定要虛假,傳記一定要把人美化,歷史一定要加強我們的偏見。在我們讀書的時候,如果我們能夠先把這一類的成見排除干凈,那就是一個值得贊美的開端。不要向作者發號施令,而要設法變成作者自己,做他的合作者和同伙。如果你一開始就退縮不前、持保留態度并且評頭論足,你就是在阻止自己,不能從你所讀的書中獲得盡可能豐富的意蘊。但是,只要你盡可能地敞露你的心胸,那么書一開頭的曲曲折折的句子中那些幾乎察覺不出的細微征兆和暗示,就會把你帶到一個與任何人都迥然不同的人物面前。沉浸于這些東西之中,不斷熟悉它們,很快你就會發現作者是在給予你,或者試圖給予你某種遠遠更為明確的東西。